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乘凉/刘军君

2018-07-22 03:16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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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我的意识裏,“乘凉”这个词只跟夏天有关。我离开村子这麼多年,“乘凉”这个词已渐渐淡出脑际了。在城裏工作和生活,我很少听到身边人使用“乘凉”这个词,夜晚也确实没什麼人出来乘凉了,至多是几个小青年出来夜跑,几个妈妈带着孩子在楼下的公园裏玩耍,这跟我心裏乘凉的意义是不一样的。

  城市裏办公楼和居民楼到处都有空调,夜晚实在没必要出来乘凉。如今,空调也在农村普及了,大部分人家都安装了空调,夏夜出来乘凉的人少了很多。

  周末,我打开窗户,外面一阵凉风吹进来。我拿起前几年从杭州买回来的绸面扇,对先生说:“走,我们到楼下乘凉去。”这话刚出口,我讶异自己竟然使用了“乘凉”一词,我已经好多年不用这个词了!

  还记得小时候在村裏,天刚擦黑,村裏人早早地吃过晚饭,摇着一把蒲扇从村东头晃到村西头,看见什麼人就停下来聊天,聊收成聊天气,时不时还用蒲扇拍拍腿脚上的蚊子:“哎哟喂,这死蚊子!”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,拿一把硬邦邦的蒲扇,在村裏的主幹道上走来走去,一会儿拍拍正在腿上叮咬的蚊子,一会儿又去捉路边野草丛裏的萤火虫。

  村子的主幹道上每天晚上都有步履匆匆的行路人,也有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赶路的人,他们的家应该很远很远。听大人讲,一直沿着我们村的主幹道往东走,可以通往我们的隔壁县城。小时候我们村大人去邻县的县城办事,都是沿着村裏的主幹道向西边走,到村口坐公车去县城,然後再从县城转车去到隔壁县城。为什麼沿着我们村主幹道往东走也能到达隔壁县城呢?我百思不得其解,某一天我突然茅塞顿开:“因为地球是圆的!”现在想起这事,哑然失笑。

  我们家一直是邻居们的集散中心,有事没事,总会有一堆人过来聊天乘凉。那时,我们家院子裏有一棵大枣树,笔挺挺的立在那裏,春天盛开的淡黄色小枣花吸引着成群的蜜蜂,夏天枣树结着满满一树的果子,引来一群贪食的小孩。後来国道修到村裏,村口移至我们家很近的地方,我母亲藉口枣树的根总是拱坏场院的水泥地,遂请修路队工人把枣树挖了。挖土机三下两下,两层楼那麼高的枣树就轰然倒塌。想来觉着可惜。

  夏天的晚上,吃罢饭,父亲把家裏的那个老式竹床扛出来放在枣树旁边,那个竹床年数很久了,是祖父年轻的时候讬匠人做的,竹子因年数久,床面的竹片呈暗红色,摸起来光滑冰凉,人躺在上面透心凉。竹床不很稳当,稍微胖一点的人往上一坐,它就会发出痛苦的“吱呀”声。

  邻居们早已摇着蒲扇在路上晃蕩了好几个来回了,见父亲扛出竹床,就纷纷走进我家院子,彷彿等待这一刻已经好久了。他们排排地坐在竹床上,有人稍微一动,竹床就吱吱呀呀地叫唤,我总担心竹床会塌,巴不得他们快点儿走。不过,有时候他们说起灵异事件来,我又希望他们能多待一会儿。住在我家屋後方爷爷喜欢讲他夜裏听到的鬼叫声,或者某日看到白无常等耸人听闻的事情。有时候我祖母也会掺和进来。大家你说一个他接着再说,没完没了。我躲在大人的身後,惬意又害怕。

  农村人不喜欢看时间,不知道聊了多久,天空越来越黑,星星越来越闪亮,空气也逐渐凉下来了,坐在我家竹床上閒聊的人打着哈欠说:“应该不早了,得回去睡觉了。”我们早已睏得不行,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,隐隐约约觉得湿湿的,可能是露水在成形。父亲拍着我们:“快起来,我们得进房间睡觉。”“不,就不能在外面睡一夜嘛。”我不耐烦。“深夜露气重,伤筋骨。”父亲说。我和妹妹置之不理。父亲和母亲没法,只好一人抬竹床的一端,像抬担架似的把我们抬进屋子。躺在竹床上,感觉竹床在移动,真是太好了。

  夏季跟往常一样炎热,夜晚有空调吹着,也算不上难熬。只是,我不像小时候那麼喜欢夏天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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