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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言西就\机场客运站\沈 言

2019-07-26 03:24:09大公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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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八岁那年,为了学业,第一次离乡背井。父母“十八相送”,从关外渖阳一路送到关内天津。自此,人生轨迹由北向南蜿蜒前行,短暂停泊澳门,长久驻足香港,经历求学和就业等不同人生阶段。不知不觉间,原来离家的时间竟已超过了在家的时间。

  作为漂泊的一代,注定与车站、机场结下不解之缘。在时代的巨轮下,离别与重逢的场景,早已由火车站变成飞机场,而作为接送主力的父母,却不敌岁月侵蚀,一年年老去,直至因为健康原因,不得不相继退下火线。最近一次往返机场,不过一个月内发生。来去匆匆,为着争分夺秒探望入院的父亲,抵埠第一站与离埠前一站皆是医院,来时惶惶不安,去时念念不捨,对机场的感觉因此变得格外不同,亦成为最刻骨铭心的一次机场体验。

  返程等候安检的一刻,不期然想起父亲健康尚可之时,起早送机,贪黑接机,无论寒暑,风雨无阻。每次接机,父亲必定站在抵达口前眼光光地等待女儿归来;每次送机,父亲必定站在安检口外眼湿湿地目送女儿离去。而我则是来时欢喜去时愁,喜怒哀乐形於色,七情上面便是聚散的晴雨表。自难忘的是,临别总不免几步一回头,直到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。归家之喜与离家之悲,例行毫无悬念地循环上演。

  十几年来,父亲的强颜欢笑与母亲的多愁善感,已然成为女儿离家之际的一道魔咒。一直以来,我都无法将离情别绪收放自如,以致再三试图打消父亲送机的执念,以规避直面别离的酸楚与伤感。此时此刻,我终於不用再绞尽脑汁游说父亲不必送行,却前所未有地渴望再次见到安检口外那日渐苍老的身影。想起医院病榻上形销骨立的憔悴老人,霎时泪眼婆娑,无可遏抑。一个本应独立坚强的成熟女性,却为愁云惨雾所笼罩,且行且泣,再也无暇顾及旁人的异样瞩目,时光彷彿与当年那个校园电话亭外泪流满面的女孩儿再度重合。

  伫立行色匆匆的人潮之中,回首岁月往事,竟恍若一梦。那个初入南开园的东北姑娘,总是在公用电话亭前的人龙中焦急等待,电话接通的一刹那,却又无一例外地将思亲之情化作汹湧泪水,以致泣不成声,引人侧目……时过境迁,当年那个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女孩儿,不仅早已长大,而且开始害怕变老。

  她与故乡渐行渐远,对年迈父母的牵挂与担忧却与日俱增。作为中国内地最早的一代独生子女,她尽情专享了父母无微不至的关爱,却无法事亲至孝以报答父母之恩。何尝不想承欢膝下,让父母安度晚年、乐享天伦?然而,父母的故土难离、子女的身不由己,却造成了顾此失彼、鞭长莫及的当下困局。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,伴随着痛彻心扉的内疚感,铺天盖地袭来……

  机场客运站又何尝不是人生的缩影?人在旅途,聚散离合,演绎形形色色的双城故事。去程是一个故事的开始,返程则是一个故事的结束。如果可以恣情任性,我更愿意选择接机而非送机,只因接机代表着邂逅或重逢,送机却意味着告别与分离。

  父母在,人生尚有来处;父母去,人生只剩归途。如果可以从心所欲,我将诚心祈愿可以搭乘一班时光机,无论顺流、逆流,只求时光倒流,重返父母年富力强的少年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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