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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生在线/清坐不言\李丹崖

2024-07-12 04:03:20大公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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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空山新雨。我就坐在徽州歙县的一处老宅子天井边,无边的雨丝落下来,从天井处朝下倾泻如瀑,在天井边听雨真好,潮湿的气韵氤氲过来,这种小水分子的湿润让人妥帖,比加湿器里喷吐出来的那种雾气要好得多。雨天是最适宜发呆的,坐着一把竹椅,泡上一杯毛峰,在天井边望着天空发呆,雨天是天空来信,我不知道建筑是否能读得懂,天井下的青条石能否读得懂,青条石边的青苔是否能读得懂,发呆的人能否读得懂,但是,这一切又有什么大不了呢?清坐即可,听雨声。

  这个世界似乎不缺少诗意,建筑本身就是凝固的诗,漫天的雨点也颇富诗情,即便是青苔漫漶也是美的,鸟雀在屋檐下发呆,露出半个脑袋,亦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趣……有个段子说:就连机器人都在写诗,而人类还在洗碗。洗碗就一定比写诗差吗?这要分情况看。此刻,我就清坐在天井下,不言不语,不需要诗情,也不需要洗碗,这就十分美妙。

  清坐,不是枯坐。枯坐有风波落定的美,清坐是风雨俱来,或是风吹雨打,浑然不怕,在时光深处,在空间深处,冷冷清清地坐着,一杯绿茶一本书,一张竹椅一只猫,放空一下自己,清虚守淡,安谧而美好。

  故园深处有一处竹园,夏天来的时候,我喜欢在竹园里搬个櫈子发呆。即便是没有雨,竹叶沙沙,嫩竹叶的清气在微风里,也算得上十足清气,亦是清坐。那一刻,我不需要言语,也不需要烟雨,更不需要艳遇,清风里一坐,如醉如痴,能让人想明白很多事情。

  乡间,很多老者喜欢拄着竹杖,究其原因,也许是轻盈,老而无力,更多的原因是可以嗅到竹子的清香。我问过很多老者,他们都说,人老了,身上有老人气,暮气沉沉,而竹杖,尽管没有了生命力,却给人一种蓬勃与盎然,一提及竹杖,就让人想起绵延的绿,十亩竹园独坐,清风徐来,丝丝缕缕都是好思绪,却不用着急梳理,且由它,慢慢充盈心怀。

  皖北有很多土屋,黄土加入了穀糠、麦秸夯土垛成墙,上面覆以鱼鳞小瓦,这样的房子冬暖夏凉,若是沿着房子种上几根竹子,正所谓蓬窗竹屋,自然雅舍,夏日里听促织和蝉的鸣唱,冬日里闻大雪破竹之声,日高微辨梧桐影,人静遥闻鸡犬音,可谓自然道场入耳来。在这样的房子里,让人远离平日里那些凡俗繁冗烦心,心如止水,能镜鉴过去和未来的自己。只是,随着时光推移,这样的土屋越发少了,青砖红砖不可谓不好,却让人想起汹涌的窰火,不像土地、穀糠、麦秸那样舒适熨帖,多少是有些烦躁的。

  祖父在时,喜在祖屋前种芭蕉,他常说:“芭蕉这东西,平日里风吹不动它,安静不言,却宽大富贵,暗生繁茂,只有雨点下得大了,才能听到啪啪声,这样的声音也让人宁静,芭蕉高大而沉稳,一季荣枯,你以为它被冻死了,第二年,它还会从原地发出新芽来,依然是静悄悄地,把一切大事完成。”这些年,我一直喜欢祖父这句:静悄悄地,把一切大事完成。很多事情风风火火,到头来可能是冷冷清清,还是暗地里着锦,让人陡觉惊艳,讨喜也讨得汹涌。

  在呈坎的一家茶书院,听人弹古琴,有一搭没一搭,琴弦拨动,犹如春河初醒,涣然冰释,亦有春暖花开,百鸟争鸣,七弦撩拨,好似宫格内的文章,也像那一方被静心犁好的福田,一粒粒作物,安静而葳蕤,看得人喜不自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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