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天,兴许也该谈谈春社这几乎已被遗忘的古老节日。先谈日期。汉代以后,民曆以立春和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社日,通常在春分和秋分前后。今年的春社是在阳曆三月廿一日。春秋两社,相隔半年。春社为春耕风调雨顺而祈福,秋社则为百穀丰稔而报功,祭酬的对象是土地之神,也就是「社」。
两个社日,春社特别隆重,充满欢乐气氛。也许是乘了「闹元宵」的余兴,老百姓在这天共聚於里巷,喝酒吃肉,花前树下,笑语忭歌。南宋诗人陆遊在《春社》诗中说「太平处处是优场,社日儿童喜欲狂」。优场就是戏场,社日裏农村有草台戏上演,是娱神又娱人的节目。鲁迅的《社戏》,叙述者回忆少年时与同伴坐小船到邻村看戏,戏台传来笛声,婉转悠扬,心思也「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裏」。离开家园,到野外捉虾摸鱼、摘瓜採豆,人也变得活泼畅快。
陆放翁眼中的社日,与陶渊明《桃花源记》中武陵人所见「黄髮垂髫并怡然自乐」,情境十分相似。那是民众不劳智巧、顺从自然、安身立命的率真表现。农村社会仰赖社日促进交谊,待人要公平有礼。汉代做过高级官员的陈平,曾担任社首之职,任务之一是分猪肉给民众,而他因「分肉甚均」得村人称颂。
千百年后,现代社会崇尚科学,将祭祀土地视为迷信,而与祭社相关连的娱乐活动,也随之失落。像鲁迅那麼有感性的手笔记录了民国前社日的情况,毕竟很少,兴许也勾起了现代人的一丝乡愁吧。
社日的酬祀对象是土地。几百年前,新界村民以石块建造社坛,以供祈福,遗蹟至今仍可见。土地有神,在民众的观念中还依讬为大地上的树木。
历代不同地区的社树有松、柏、梓、槐、桑等,南方甚至以茶、榕为社树。高耸入云的大树有如天梯可上通神界,木材和果实又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宝贵资源,崇敬大自然演变成保育大自然,也是理所当然。三月廿一日恰巧也是「世界森林日」,倡立者联合国大会藉此向世界呼籲保护林木,减少碳排放,让地球资源和多元生态能持续发展。
春天毕竟是万物孕育的季节。时届昼夜均分的仲春节气,耕种步伐加快。伊朗、阿塞拜疆等东亚国家也以三月廿一日为「诺鲁孜日」,男女老少在这此日共聚欢度,颂讚春来大地,期待丰收。由此可见,庆祝春至、感谢大地恩赐的嘉年华感情,古今中外都有共通之处。
昔日民众在春社裏敬土酬神,守望相助,也是经历无数患难之后的生活历程。年来社交活动因疫情而消减,至今仍未全面恢复。但不久之将来,我们终必会走出疫症的阴霾,在还未能除去口罩、欢欣无间交谈吃喝之前,回顾社日的意义,肯定能感受到多一分希望和温暖。